凶手
黑夜给了谁眼睛，谁又要用它来找光明。
月亮营业不走心，带着路灯也跟着懒散起来，没精打采地闪着微弱的光。
但是哪怕那灯再暗，仍有几只蛾子不管不顾地环绕在周围，竟然能瞧出一种生死相依的凄惨美感来。
昏暗的路边突然有一阵动静。
过路人裹紧外套快速走过，如果那灯再亮一些，就能看到这人惨白的脸。
高三二班出了一件大事。
班长李甄住院了。
据说是——被抢劫后捅了好几刀子，命大活了下来，几乎是全校都炸开了锅。
徐月本来坐在位子上做模拟卷，没有参与大家的激烈讨论，班主任这时站到班级前门敲了敲黑板。
“都安静!不要吵吵闹闹的，做自己的事。徐月，你和我出来一趟。”
同学们顿时噤了声，尽管已经被警告了，依旧有人伸长着脖子要去窥探班主任和徐月的对话。
“快高考了，复习的都还顺利吧？徐月，你一向成绩好，学习也省心，老师是很相信你的。”
班主任一上来就夸奖起徐月来，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，推了推鼻梁上的大镜框。
“是这样的，老师想麻烦你一件事，班长现在在医院里养伤，但是高考还是不能落下，你看能不能每天下课后去医院帮忙补习一下，晚上的晚自习可以不用参加。”
徐月愣了愣，似乎是没想到班主任要说的是这事。
“班长她还好吗？”
“唉，情绪不太稳定，但是班长一向开朗善良，相信她能恢复的。”
“嗯。”
“那就麻烦你了，徐月。”
“好、好的。”
徐月刚坐下，还没来得及拾起笔，班级里又重新热闹起来。
“徐月，老师找你干嘛了？”
“我听到了!是说要去给班长补习呢!”
“啊？那不是会很占用时间吗？老师怎么只管班长啊。”
“不过也没事吧，徐月成绩好学得快，白天都学够了，帮帮班长也没什么的，是吧徐月？”
徐月听了这些只是笑笑，捏着笔推推眼镜并不说话，同学们只好识趣地放过她，聊起了别的。
一个月很快过去了，高考如约而至，考完试的当天，徐月到班长家里探望。
李甄静静地靠坐在床上，看起来郁郁寡欢，嘴唇上连唇膏也没涂，就那样苍白干裂着。
“要喝点水吗？”徐月把水杯递给她。
“要喝点水吗？多喝点吧，我看你很口渴的样子，或者你想要游个泳？你看起来好喜欢这盆水啊!”耳边是谁的笑声尖锐。
“徐月，徐月？”
徐月愣了一下，伸手接回杯子放在一边。
李甄皱了皱眉，想着徐月一向是这样呆愣的，便也没去多管。
她刚住院醒来那天，徐月其实就去医院看过她，知道了情况以后甚至还帮她出过想法。
“我一定要让那个人被绳之以法，他几乎毁了我!只可惜那条路上竟然监控都没有，警察很难找到证据。”
“班长，我也不知道这样想对不对，但是既然警察很难找到他，不如就算了吧……”
“为什么？怎么能就这样算了？他!做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能算了!”
“可是我听学校里的人都在议论说……”
“他们怎么说？”
“说是什么先奸后伤，杀人未遂，又说什么劈腿情变，反正各种难听的都有……而且学校贴吧里甚至还有人匿名写了小说文诋毁你……”
“怎么会这样……没有人同情我吗……”
“当然有啊，可是在热爱生事的大家心中，那点怜悯根本微不足道……”
“大家在背后都这么看我吗。”
“班长，好在你人没大事扛了过来，有时候也许名声才是最要紧的……”
李甄是真没想到，平时在班级里大家都好言相待，似乎没有人不喜欢她，原来真的出了什么事，大家都看笑话，根本不会有人担心她，唯一来看望了她的，还是平时话不怎么多的小书呆子……
后来她上贴吧，真的看到了很多不堪入目的言论和文章，仔细斟酌后，决定撤案，徐月说得对，名声很重要，要不然她也不会一开始就跟警察撒谎……
“小甄，你的同学们来看你了!”李甄的妈妈微笑着打开房门，班级里几个平时要好的同学抱着花走进来。
“班长，恭喜你顺利参加完高考!”
“我们等会要去吃饭唱歌，你要一起来吗？”
“好久没见你了，你的伤全好了吧？哎，当时还有谣言说你被强……”说话的人被旁边人撞了一下，反应过来连忙闭上了嘴。
“警察太没用啦，居然都抓不到坏人，他伤你的时候一定很痛吧？”
“是我自己要求撤案的，没有监控，找不到他，算了，我也没太大的损失。”李甄轻轻笑了一下，眼睫微颤。
“哎呀你总是这么善良单纯，这种时候就不该放过他。”
“痛苦吗？”不知道被哪句话刺激到了，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徐月突然抬起头，也许是阳光正好打在她脸上，每个人都被她眼里的冷冽惊到了，“可是我听她当时嘤嘤着好像还很享受的样子呢。”
她恨她。
每个人心里无端产生了同一个想法。
听到这句话，李甄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。
“徐月你这什么意思？难道你在现场？难道班长她真的被……”
“恰好经过。”徐月余光扫着李甄的一脸煞白。
“那你为什么不报警，不阻止，事后也不帮忙和警察描述罪犯？”
“我害怕就没多看，男人带着刀。”徐月又低下头，乖乖的，叫人看不出情绪。
“那……”“你们先出去!你们走吧。”李甄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提问，激动到站起来把他们都推了出去。
“嘤嘤地叫着好像还挺享受的样子，这话耳熟么？”徐月也缓缓站起身来，看向李甄。
“你当时在路边看到我了？”
“三个男人，滋味可还好吗？班长。为了所谓的名声，你不是一开始就告诉所有人你只是被抢劫了吗？我只不过是帮你保留面子。”
李甄摇晃了一下身子，好像马上就快要晕倒一样，“我竟然还真的以为你是在帮我!那些男人……是你叫去的？？”
“呵，你太看得起我了。”徐月不想再多说，朝门口走去，“祝你考个好大学，前程似锦。”
“等你入学那一天，我会送你一份大礼，那应该能让你在新学校吸引不少目光，你一向受人欢迎，不是么。”
“如果不是刻意安排，你为什么会经过那里，那条路那么阴暗，路灯都是坏的。”李甄失了神，没有阻挡徐月开门，只是哑着嗓子固执地要问。
“没有人会经过那里，没有人会出现在那。”
“是的，没有人。但你在那，坏人在那。”
徐月停顿了一下，却没有转身，“那是我回家必经之路，也许你觉得它昏暗，但另一头曾经有我的光。”
徐月说完就离开了李甄的家，再也没有回头。
外面的太阳很刺眼。
一个月前，只是回家路上的那么一会没有查看自己装的摄像头录像，等徐月到的时候，一窝新生的小猫都断了气。
一直喂的几只猫的尸体都躺在附近，一阵一阵的血腥味涌上来，惹的人直想吐。
徐月颤抖着双手打开手机看录像回放，却震惊地看到了那个不算熟悉但天天见到的脸孔。
在别人面前一向是天使的她，和同伴一起，把奶猫们用力压在水下，它们那么小，连惨叫都发不出几声，到最后被掐着脖子也只会轻声嘤叫渐渐没了呼吸。
开膛破肚，小说里写的场景，曾经以为这个词永远也不会用到的。
徐月再也不会放慢脚步，等待一群小可爱蹭到脚边来争先恐后地要她摸摸头，也再也不会有刚出生的什么小奶猫需要她帮忙喂养长大。
路灯彻底坏了，再也吐不出一丝光亮来，那些爱绕着它转的蛾子们不见了，兴许找到了另一盏灯，生死相依么，呵。
真好笑。
既然李甄最在乎的是她的脸她的名声，那么摧毁了便是，就让她好好高考，在自己心仪的大学里，收获原形毕露的快乐吧。
月亮终于不再失职，路灯昏昏沉沉不听话，那就关了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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